006 海松

　　小時候父母經常帶著我們來回都市和鄉下公嬤家，豐富的自然環境和特殊鄉野文化與便利的現代城鎮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零食從洋芋片變成野果、沒有電動的玩樂活動是在田與溪流間捕捉小蟲小魚，雖然落差很大但都有其可愛之處、我們小孩也都很享受其中，儘管有各種不便利，但似乎也沒有造成太多困擾，雖說便利商店但有行動商店貨車，沒有捷運公車，請路過的農務車載一程，方圓幾公里找不到醫院診所，可是有神秘的草藥阿婆。

　　印象深刻的某次，當時弟弟未滿十歲，深夜突然發起高燒久久不退，焦急的公嬤第一時間並不是趕緊送醫或叫救護車，而是打電話給某戶人家，那時的我天真以為是村莊的家醫診所請他們緊急出診，結果來的是跟阿嬤穿著風格一致的另一個阿婆；阿婆先是將手掌貼在弟弟的額頭，又掀起衣物拉起手腳詳加觀察，再用我聽不懂的方言問公嬤一些問題，然後從她的霹靂腰包中掏出一紙袋，將紙袋內的不明粉末倒入阿嬤從廚房匆忙準備的茶水中，多次攪拌後碗中的粉末變成帶黏稠感的灰色糨糊，接著阿婆沒戴手套、也沒洗，就這樣將手插進碗裡抓起大把糨糊抹在弟弟的手腳、額頭、肚子，再順手往弟弟嘴裡塞進一小坨，當時的我年幼無知，完全不覺得過程有什麼問題，現在想想還真是可怕，不過沒多久後弟弟燒就退了。

　　長大後才知道，公嬤所在的村莊在生小病的時候都採民俗療法，也就是不去看醫生只用特殊的草藥來治療，每位長輩腦中都有本草綱目，櫥櫃裡也有各種草藥調劑成藥，燙傷、感冒、頭痛甚至被毒蛇咬傷都有其對應之道，而當時來幫弟弟治療的阿婆，就是其箇中高手，另類村落醫生。

　　連假這幾天，將鄉村當成上班族療傷度假之地的我獨自一人回到公嬤家，在跟阿嬤聊天的過程我一直面有難色，被追問過後才告知是生理期來的緣故，之所以不想說的原因很明顯，就是怕阿嬤開始在她的櫥櫃翻箱倒櫃尋找應付生理痛的草藥要給我吃，然後她也就真的就開始找了，在阿嬤碎唸著「怎麼沒有了呢？」的同時我悄悄呼了一口氣，正當我以為躲過要被餵食奇怪草藥的同時，阿嬤已經抓著我往外走，邊走邊說：「沒關係，我們去找阿春姨拿。」

　　沒錯，就是那位神秘的阿婆！經過兩片田就是阿春姨家了，外觀看起來是跟公嬤家差不多的住宅形式，只是庭院一角多了種植不明花草的田地，我還沒踏進屋子就聞到濃濃燉藥味，在說明來歷後我被帶到一旁桌椅安置，阿嬤則跑到阿春姨身邊再次用我聽不懂的方言對話，就看阿婆同樣跑去她的櫥櫃翻找，不一會就從深處拿出一只生鏽的鐵盒，她拍掉上層厚厚的灰後用跟我兒時回憶類似的手法，徒手抓把鐵盒中疑似乾燥茶葉的碎屑往水杯裡丟，靜置段時間後瀝掉茶葉，再另外撒進些白色粉末均勻攪拌，接著阿嬤將完成的茶水小心放在我面前，親切的、滿懷關心的說：「探修緊啉。」

　　在阿嬤疼孫的親情壓力和遠處時不時偷看我的阿春姨，雙重長輩攻勢下，試問：我該喝下這杯神秘藥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