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代赭

　　為什麼像我這樣的花樣少年會在週末來到老舊到根本像是廢墟的別墅，又是修理桌椅、又是抱著內容物不詳的紙箱搬上搬下呢？要不是我這好奇的小手手忍不住碰了擺在庭院外的雕花瓷器，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只是想看看上面黑色雕刻的部分到底是真的蟲攀附在上頭還是瓷器的一部份而輕輕一點，誰知瓷器直接粉碎，不知所措的我連手指都還懸在空中，裡面的張老先生聲音就傳出來，結果就是在這用苦力還債中。

　　張老先生算是我們當地的名人，但其來歷不詳，阿公跟我說他其實不是台灣人而且曾經打過越戰，但賣魚的邱哥說他其實是以前某個總統的貼身隨扈、還偷偷順走很多黃金所以很有錢，可是隔壁村的滿金婆又說張老先生以前是知名的演員，曾經看過他演出的電影，先不管真相是什麼，但張老先生肯定不是普通人物，光是能生活在偌大的廢墟裡、房間像是鬼會出現的地方、浴室根本殺人現場，這樣的人要不是經歷過太多、心靈很強大，八成就是生病看不進眼前的景象。

　　所幸張老先生人還算和善…算嗎？和藹的拿茶和小點給我說：「還有八箱要搬、所有廁所跟廚房的燈要換喔。」邊笑邊說這麼殘忍話的人算和善嗎？至少他沒有獅子大開口要我賠瓷器的費用，事情也有做到盡頭的一天，八箱就八箱吧！但一樓到四樓真的太硬了…

　　我盯著從紙箱縫隙露出的金屬物碰碰撞撞的模樣試圖忘卻手腳的疲累感，才好不容易又將一箱重物搬至頂樓房間，重重放下紙箱使裡頭的物品鏗鏘發出巨響，同時也換來我洩氣的低吼：「呼嗚！」

　　讓身體短暫休息大口喘息的同時我也沒閒著，趁機會環顧下四周，雖說像是廢墟，但也沒雜亂到不能住人的程度，比較像是原本有人生活的空間突然在某一刻人不見了，四周都還保

留些許生活感，外套像剛脫下隨意擺掛的模樣，屏除自然災害帶來的毀損，所有的事物就只是跟著時間走過、漸漸老化並附上厚厚一層灰罷了；除此之外，房間內堆滿各式雜物，沒在使用的床墊桌椅、埃及風格的雕像、一些知道稱呼的工具和一些不知道稱呼像是在博物館展示的上世紀人類使用過的工具；雖然這樣行為很沒禮貌，但我那好奇的手手又忍不住拉開在角落一座與其他家具風格不同的歐洲古董櫥櫃的抽屜一探究竟，裡頭擺放許多裝載未知液體的大小瓶罐、各種尺寸帶有精緻雕刻的小盒子，隨手掀開一盒裝的竟然是...毛、毛皮？很像一隻老鼠不小心鑽進去就再也沒出來的模樣，甚至毛皮底下有些零碎如小石頭般的東西，湊近仔細研究，竟然是一根根疑似指甲的東西，毛皮沒嚇到我這東西倒是讓我雞皮疙瘩都竄起來，該不會真的是一完整的老鼠吧！？我比疊杯高手手速都要快的蓋上盒子並關閉抽屜，關上抽屜的同時，似乎有聽到東西掉落的聲音。

　　看向地板，抽屜的正下方出現一本紅棕色外皮的本子，一層不算薄的皮革包覆多張泛黃的紙，封面處印燙神秘符號並用金色顏料加以繪製，應該是原本藏在抽屜、不知什麼原因掉出來的，撿起後本該放回抽屜就此打住，但我這好奇的手手真的是學不乖，不但繞開綁住書本的麻繩還翻閱書頁看到了奇怪的東西，瞬間心情從原本的輕鬆愉快急速墜落到驚恐深淵，隨著內容越是陰森詭譎，恐懼感從心臟一路震盪到外在，身體開始不受控制顫抖，一直到樓梯出現逐漸清晰的腳步聲，才終於將我的注意力轉移，但害怕的心卻是更加的深沉。

　　咯、咯、咯、咯…張老先生一步步確實的踩著木頭樓梯逼近，就看樓梯四周的牆面慢慢出現的身影，此時的我一時間腦袋壞掉不知道是要趕緊離開現場，還是乾脆拿出本子跟老先生打哈哈的裝沒事帶過，最後只能像鴕鳥般將本子抱在胸前背對門口原地憋氣，天真的認為似乎這樣對方就不會看到我，這時張老先生已經踏上頂樓的走道，用那矮小且自帶木質味的身軀逼近我，此時我的腦子終於運轉起來的迸出一個謎之聲大叫：『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於是我硬著頭皮轉身將書順勢藏在身後，腳才抬到一半，張老先生就將眼睛貼在我下巴瞪的老大，依然是那和善的語氣：「怎麼了？累了嗎？要休息一下嗎？」

　　眼前的老先生依然面目慈祥，手也沒握什麼奇怪的東西，一切都看似平常，但我已經被書嚇到沒辦法再用正常的心情面對他，只能多次深呼吸努力調適心情，勉強擠出笑容的說：「沒、沒事，我剛剛在休息，呼！現在可以繼續搬了！」閃避著他的眼神，此時此刻我只想趕緊下樓遠離這個是非地，但好死不死在側身閃避間，手竟然一個軟Q放開了本子，讓本子回到我發現它時的位置，同一時間，張老先生也發現了。

　　他撿起本子、輕輕拍落染上的灰塵，嘴裡似乎小小聲地說了什麼但我沒有湊近考究，因為此時的氣氛變得很詭異，張老先生原本微駝的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拉直，從窗外輕輕吹進的暖風也驟然變得強勢又冷冽，這一刻我想起本子中的圖畫，一名酷似張老先生的人手持釘子和鐵鎚，站在地板的魔法陣上方、法陣中有被釘住手腳的人型圖案、加上看不懂的文字和疑似血液染上的痕跡。

　　突然，從窗戶滲入的光線被一幢黑暗遮蔽，房間瞬間暗了下來，就看張老先生張嘴吐納的同時地板和牆面也跟著微微晃動、周圍的物品也像被嚇壞般一直不斷抖動，眼看大事不妙，直覺反應的我拔腿就往樓下衝，頭也不回、三步併作一步瘋狂衝刺，稍稍用眼角餘光看向背後，張老先生竟然懸浮在半空中快速朝我飛近，並且一手高舉鐵鎚一手握著鋼釘。

　　「幹！鬼阿！！！！」我邊尖叫邊加速，這時多年練田徑鍛鍊出的敏捷度就派上用場了，我從來沒這麼感謝曾經努力運動的自己。

　　當我終於跑到一樓，別墅的大門就只差幾公尺遠，但老先生鬼手中的鐵鎚也已幾乎要槌上我腦門，此時我單腳一瞪、直接從半段樓梯跳飛落在地板上，由於向前衝力太大又順勢地往前翻滾一圈，但這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滾起後我並沒有直直地往門口跑去，而是先抓起閒置在樓梯下方的鐵桿，在老先生鬼朝我飛過來時猛然揮桿將他重重打在牆上，接著趁他還沒恢復時趕緊離開。 　　往後的人生，我幾乎跟每個認識的朋友說過這件事，以親身經歷真心的奉勸大家：多運動沒事、沒事多運動，還有手不要亂碰他人的物品。